前天应朋友相邀去小河村看老友,我欣然同意,再说我也好久没去乡下玩了。看着车窗外一会儿是遥看春色近却无的刚刚发芽的玉米地,一会儿是嫩芽浅露随风摇曳的排排柳树,心中竟也不由自主地荡起了阵阵春的涟漪,一些曾经的往事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。
记得在乡政府上班时,每天都会用一个小时骑自行车去上班,而后再用一个小时骑车回家,虽然辛苦,但也感到生活的充实。而且每天来来回回,看到冬去春来,绿意悠悠,再由春到夏,满眼的绿变成了五彩缤纷,瓜果飘香,彩蝶曼舞,一切都是那么娇艳而美好,有时候忘情了,竟能看着翩翩起舞、娇羞缠绵的彩蝶心生眷恋,但看得多了,看得久了,却又对自己所处的境遇有些厌倦,无名的没落像藤萝一样漫无目的地爬满心头,搅闹缠绕,浮想联翩。现在想来,觉得那时候自己真的很可笑。
那是一个夏秋交替的季节,也是一个很美的下午。我骑着结婚时婆家买的红色轻便自行车,沿着铁道外侧的便道小心翼翼一路飞奔。当然,这种飞奔其实是不得已的,单位离家很远,为了给不到半岁的孩子喂奶,每次下班回家不得不忘我地飞奔。便道不是柏油马路,也不是水泥板路,而是布满砾石的乡间小路,那些砾石小而顽固,也有些讨厌,有时甚至爱和你作对。就在我一边疯狂地踩踏自行车,一边小心留意顽石的“作弄”时,一对长着鹅黄色翅膀的硕大蝴蝶,在冒着血紫色一样的晚霞中嬉闹调情,一会儿缠绵,一会儿纷飞,一会儿又相对而视,迂回挑逗,纷飞中不失依恋,嬉闹中又见罅隙,恰似新婚不久的夫妻,缠绵中略带烦扰,恼怒中不失柔情。看着看着,满眼的泪水随着轻柔的、带着麦浪的气息飘落在饱满成熟的收获里,心和眼都不由自主地被迷乱纷扰。脚下踩踏自行车的力度不由得缓了下来,一点一点,一点一点,车子像是被路上的砾石绊住了似的,突然就倒了下来,我的身子一下子扑倒在便道的乱石丛中。路上的砾石很坚硬,我的身子摔下去的那一刹那,手就被砾石狠狠地咬了一口,手心里的血像冲破了束缚的溪水,滴沥沥染红了路上的乱石。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,随着斜斜砸下来的自行车一起掉在了便道下面的稻地里,稻子还没有成熟,像我一样,年少轻狂,恣意张扬。
夕阳慢慢卷过了铁道和铁道旁边的便道,我依然横卧在没有成熟的稻地里,鞋袜和裤腿都已经湿透,自行车也蜷缩在泥水里,稻田里蚊子很多,是那种大的叫人心惊胆寒的蚊子,幸亏我脸上罩着口罩,手就有些吃亏,尤其是那只已经奉献鲜血的左手,手背也被蚊子亲吻了好几次,尽管心中焦急万分,却无力爬起来,只能无奈地与稻田为伴,与泥浆为友。耳旁浮现着孩子的哭声,婆婆的数落,丈夫的漠然,还有对家的厌倦。在步入婚姻殿堂不到两年,感情和婚姻还没有撕扯明白的时候,我的心依然还是稻田般恣意张扬,旷野般朴素自然,无拘无束,家的责任感仍然十分淡漠。
太阳已经全然没了声息,浓浓的夜色像灯笼一样罩在了铁路、便道、稻田以及我的全身,我依然无法挪动。远处好像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,一点一点、声音近了,更近了,声音里还伴随着咆哮而至的火车的声音。火车狂奔之后留下的气浪像焦灼的漆皮的味道,心也随着气浪焦灼起来。
就在这时,耳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:“没死吧?”“不知道!”男人的声音没落定,摩托车的车灯闪了起来。
我被他们两人的一问一答唤醒了越来越模糊的意识,但想挪动身子竟是不能够了。
“没事,我不打紧。”我气若游丝般地回答。
“哎,好了,好了,好了,她没事啊!”女人好像既惊喜又困惑地叫了起来。
素不相识的两口子不顾一切地将我从泥水里拖了出来,问这问那,查看我的伤情。看到我无大碍,两口子一直将我送到了乡政府,待我安顿下来,他们才顶着星斗离开了我。让我懊悔的是被摔晕了的我,竟然没有问清楚他们姓甚名谁,家住哪里。但他们的那种自然、淳朴、真诚却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中。
车子随着柏油马路很小的突兀起起伏伏,我的思绪也起起落落。说实话,离开那段特殊的时日已经很久很久了,可为什么今天我的思绪好似又回到了当年?为什么我的心还能感受到被触摸的感觉?
朋友的调侃和嬉笑让我的思绪回到了眼前。车窗外灰蒙蒙的,是春天特有的景象,裸露的土地泛着一层白雾,农田也没有被绿色覆盖,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,就像村妇裸露的胸怀,原始,质朴,张扬,狂野,充满生命的希望,让你心神激荡。
突然,我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颜色,喜欢上了这个没有修饰、没有繁杂、没有野花也没有迷惘的颜色,它土灰土灰的,夹杂着从地下翻腾出来的泥土芬芳,满怀激情地拥抱着春风,拥抱着春天,哦,这就是大地的颜色,没有修饰,没有遮掩,像那对伴着夜幕护送我骑摩托车的夫妻,淳朴而厚道,亲切而淡然。他们没有因为命运的不公而悲切埋怨,也没有因为贫瘠的生活到处奔波而失去对生活的热爱,相依相伴,相亲相爱,无怨无悔,对素不相识的危难之人伸出热情的援助之手,发自内心地善良,真诚自然,不求回报。因为那一日,因为那个朴实无华的初秋夜晚,那一对夫妻让我懂得了在人生旅途中的真诚、善良、怜悯、本真、质朴以及亲情的重要,爱情的甜蜜,家庭的责任。(作者 王兰芳)